与痛苦相对抗,是人生最有趣味的事情
发布时间:2025-05-27 20:01 浏览量:11
笑一切悲剧
人生的悲剧性方面,本是一切人生哲学不应当回避的方面。肤浅的乐观主义回避这个方面,虚假的乐观主义掩盖这个方面,适见其肤浅和虚假。
叔本华式的悲观主义承认人生的悲剧性,这是它比上述乐观主义深刻和真实的地方。但是,同时它又屈服于人生的悲剧性,得出了否定人生的结论。现在,尼采第一要承认人生的悲剧性,从而与肤浅的或虚假的乐观主义相反对;第二要战胜人生的悲剧性,从而与叔本华式的悲观主义相反对。为此他提出了酒神精神。他自己认为,他的酒神精神是超越于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空洞论争之上的,是同时反对两者的。酒神精神所要解决的,正是在承认人生的悲剧性的前提下,如何肯定人生的问题。它旨在确立一种对待人生悲剧的积极立场,但是尼采首先从悲剧艺术着手。在叔本华那里,世界意志之客体化为个别存在物的形式被称作“个体化原理”。他认为,个人正是因“个体化原理”而受意志的奴役,在审美状态中,个人暂时摆脱了“个体化原理”,从而暂时摆脱了意志的奴役,成为无意志的纯粹认识主体。悲剧的意义更是要人们看穿“个体化原理”,认清生命的原罪,从而放弃整个生命意志。所以他说,悲剧是生命意志的镇静剂。他的悲剧观是以否定生命为归宿的。尼采从叔本华那里继承了意志是世界的本质和“个体化原理”是现象的形式的观点。但是,叔本华把悲剧看作由否定“个体化原理”进而对整个生命意志的否定,尼采却把悲剧看作通过否定“个体化原理”而对整个生命意志的肯定。
悲剧不是生命的镇静剂,相反是生命的兴奋剂和强壮剂。悲剧之所以给人以“个体毁灭时的快感”,是因为它“表现了那似乎隐藏在个体化原理背后的全能的意志,那在一切现象之彼岸的历万劫而长存的永恒生命”。
悲剧是“个人的解体及其同太初存在的合为一体”,它给人一种“形而上的安慰”:“不管现象如何变化,事物基础之中的生命仍是坚不可摧和充满欢乐的。”“存在的一切必须准备着异常痛苦的衰亡,我们被迫正视个体生存的恐怖”,但是,在悲剧的陶醉中,“我们在短促的瞬间真的成为原始生灵本身,感觉到它的不可遏止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乐……纵使有恐惧和怜悯之情,我们仍是幸运的生者,不是作为个体,而是众生一体,我们与它的生殖欢乐紧密相连。”
尼采用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形象,来命名这种个人解体而同作为世界本体的生命意志合为一体的神秘的陶醉境界,称之为酒神境界。因为在他看来,原始的酒神祭,那种无节制的滥饮,性的放纵,狂歌乱舞,表现了个体自我毁灭和与宇宙本体融合的冲动,正显示了悲剧艺术的起源。
尼采认为,叔本华在逻辑上是不彻底的。既然生命意志是世界的本质,它就是永恒的,必然时而毁灭个体生命,时而又产生个体生命。这表明了自然界本身生命力的强大。
在悲剧中,通过个人的毁灭,我们正应该体会到宇宙生命的丰盈充溢才是。个体生命的毁灭本身是生命意志肯定自身的一种形式。悲观主义因为个人的毁灭而否定整个生命,乃是一叶障目。悲剧之所以能通过个体的毁灭给人快感,其秘密就在于它肯定了生命整体的力量。尼采欣喜于发现这个秘密,自命是“第一个悲剧哲学家”,是“悲观主义哲学家的极端的对立者和反对者”。
既然宇宙生命本身生生不息,个体生命稍纵即逝,那么,要肯定生命,就必须超越个人的眼界,立足于宇宙生命,肯定生命的全体,包括肯定其中必定包含的个人的痛苦和毁灭。这是酒神精神的真髓。
“一个如此解放了的精神,怀着喜悦和信赖的宿命论立于天地之间,深信仅有个体被遗弃,在整体中万物都被拯救和肯定——他不再否定……但一个这样的信念是一切可能信念中最高的,我名之为酒神精神。”
“甚至在生命最异样最艰难的问题上肯定生命,生命意志在生命最高类型的牺牲中为自身的不可穷尽而欢欣鼓舞——我称这为酒神精神……”
尼采一再强调,酒神精神达到了肯定的极限,它肯定万物的生成和毁灭,肯定矛盾和斗争,甚至肯定受苦和罪恶,肯定生命中一切可疑可怕的事物。总之,肯定生命的整体。
很显然,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哲学与尼采的悲剧哲学或酒神哲学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就是把生命意志看作世界的本质。但是,一旦进一步追问这生命意志的本质,他们就分道扬镳了。叔本华的生命意志是一种纯粹消极的“挣扎”,尼采的生命意志却是一种积极创造的力量。在尼采看来,要创造就必须破坏,破坏意味着个体的灾难和毁灭,但这正是创造的必要前提,是宇宙生命整体新陈代谢的必然法则,是健全和丰盈所产生的痛苦。有生必有死,要肯定生命就必须肯定死亡,这样一种朴素的辩证法被尼采阐发为富有诗意的人生哲学了。要解决个人生存的意义问题,就必须寻求个人与某种超越个人的整体之间的统一,寻求小我与大我、有限与无限的统一,无论何种人生哲学都不能例外。区别只在于,在不同的哲学中,那个用来赋予个人生存以意义的整体是不同的。例如,它可以是自然(庄子,斯宾诺莎),社会(马克思,孔子),神(新柏拉图主义,基督教),等等。如果不承认有这样的整体,就会走向悲观主义(佛教、印度教、叔本华)。尼采以宇宙生命赋予个人生存以意义,要求个人站在宇宙生命的立场上来感受永恒生成的快乐,其中包括毁灭掉有限个体的快乐。由个人的眼光看,这个要求似乎有点玄。不过,如果我们把形而上学语言换成普通语言,就会发现这个要求倒是相当朴实的。尼采的意思无非是:用生命本身的力量来战胜生命的痛苦,而当你抗争之时,你就是在痛苦中也会感觉到、百倍强烈地感觉到生命的欢乐。这种抗争痛苦而生的欢乐,相当于生命本体的欢乐。“人是最勇敢的动物……他高唱战歌征服一切痛苦,而人的痛苦是最深的痛苦。”“人对人生的观察有多深,他对苦难的观察也就有多深。”正是在痛苦以及征服痛苦的战斗中,人最高限度地感受和享受了生命。
人生诚然是一出悲剧,那就把它当悲剧来演吧,演得轰轰烈烈,威武雄壮。愈深刻的灵魂,愈能体会人生的悲剧性,但也愈勇敢。“最富精神性的人们,他们必首先是最勇敢的,也在广义上经历了最痛苦的悲剧。但他们正因此而尊敬生命,因为它用它最大的敌意同他们相对抗。”
在悲剧艺术中,悲剧英雄用他的毁灭使我们感受到生命本身的不可摧毁,精神为之欢欣鼓舞。在人生悲剧中,我们自己就是悲剧英雄,我们也要欢欣鼓舞地演这悲剧,从自身的痛苦乃至毁灭中体会生命的伟大和骄傲。人生的顶峰是“笑一切悲剧”。酒神精神从艺术舞台流布到人生舞台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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